付丽娟:有一种咨询求助的本质,是诱惑

咨询设置是每个咨询师的工作首要前提,今天的咨询师就遇到了来访者即将突破设置的情况,来访者想将一周一次的心理咨询师改为两周一次。让我们听听付丽娟老师对此问题如何解答,而来访者在即将突破咨询设置下的心理需求又是什么?

 

来访者问:“怎么办?”

提问:我有一位女性来访者,咨询目的是改善夫妻关系。她和老公经常冲突,情绪容易失控,在十几次咨询中,基本都是谈和老公的冲突,我也很难辨别移情反移情,只能就她对老公的感受、情绪工作,让她看到她和老公关系互动的一些模式。有几次来访者说谢谢我,让她意识到了她的问题,她知道应该怎样做了。随后两次提出了,能不能把一周一次的咨询改为两周一次。我问她为什么想做这个调整,她说和老公的关系好一些了,没有什么急需要解决的问题,也不知道该谈什么,而且强调她在咨询中的收获很大。我们现在刚做到16次,我对她的评估是在依恋上有些问题,她从出生开始是外婆带,上小学时回到父母家里,和父母的关系很疏离。我很困惑,应该怎样坚持一周一次的设置呢?

付丽娟老师的回答:

首先我默认对我提出的案例问题是精神分析取向的,如果你做的是人本、认知、催眠,而我用精神分析的框架来理解,就会有一些不匹配的地方,对你理解个案可能有一些帮助,但是就操作来说,会很麻烦。

来访者在治疗中常常会问,我应该怎么做?我应该怎么想?我应该怎么感受?有一点经验的咨询师都知道不好直接回答这些问题。为什么不直接回答?当来访者经常被“我该如何”困扰住,忍不住要像身边的人寻求他该如何是好,在治疗中,也会向咨询师求助。

而这样的“求助”,并不能算做是求助。来访者作为他自身的主体性并不稳固,或者说,在他的生活中,他好像习惯性地会放弃自己的主体身份,依赖另外一个人,或者是他的朋友,或者是咨询师,替代他想、感受、做。

如果咨询师进入了来访者无意识为咨询师安排的角色,就认同了来访者是没有主体经验的。这种“求助”某种意义上是诱惑,诱惑咨询师满足他,而不是抱着分析的态度和视角,尝试理解他。

当来访者以各种方式套话咨询师,我该怎么想,怎么做,怎么感受,咨询师如果也以各种方式传递“你可以怎么想,怎么感受,怎么做”,在意识层面来访者好像被支持和鼓励了,但是无意识层面,来访者会经验到过去的经验,即,他是一个不被作为主体看待的人。他缺乏的以及失去的主体性在治疗中不能得到修复。

咨询师在这种情境下,需要警觉并思考,当来访者遭遇到生活的考验时,是什么阻碍了他去想、去感知、去行动。这些潜在的阻碍,是需要咨询师帮助他去洞悉的内容。作为主体,发展出他自身的自发性,这是在咨询师方面来讲,很重要的工作目标。

就像你提出的问题,应该怎样坚持一周一次的设置,你提出的这个问题对应了你和来访者站在了同样的位置。怎么坚持不是一个真正的问题,如何理解来访者想要降低治疗频率的现象,倒是更本质的工作。

 

用有限的话题控制关系深度

来访者在十几次的工作中,围绕她和丈夫的冲突给出材料。她的治疗愿望是改善夫妻关系,你也对他们的关系的模式,给出了你的理解和看法。一方面这对来访者是很有帮助的,所以她对你表达感谢。另一方面,来访者在十几次的工作中,也一直在限制你们工作的范围,不能超出他们夫妻的关系。你感到难以辨识移情与反移情,而这个困难也正是你的反移情。来访者在控制和你的治疗关系,避免深入到治疗中。

来访者出生起就被送到外婆家寄养,与父母关系疏离,你的评估是恰当的,她在依恋上存在一些困难。这个困难已经转移到了治疗中。表现在她只和你谈夫妻的冲突,当这些冲突经过治疗有所缓解,她想要减少与你的接触,降低治疗的频率,让她与治疗的关系变得疏离。这是她早期与重要客体关系的重复。当重复发生时,她的潜意识也很冲突。

作为一个孩子,无论因为任何原因不能与亲生父母生活在一起,这都是创伤性的经验。一方面她内心里渴望着父母,一方面如此重要的渴望只能被她以各种防御驱逐着。在治疗中,这种冲突已经被唤起。当她的现实关系得到缓解,是留在治疗中,还是离开治疗恐怕让她难以抉择,她选择了与过去一样的现实,留在关系中,但是强迫性地让关系可以疏离。

她所表达的感谢,一层意思是为你对她的工作的感谢,另外一层意思是她对你的拒绝。面对一个可亲的、可以帮助她的咨询师,这会激活她对照顾者对需要,然而她过去的经验是这种需要只能被驱逐,所以她对你的拒绝,本质是她内心中对依恋需要的拒绝。

她和丈夫的关系为什么会出现诸多冲突?在来访者的单方面来看,我们推测这里也有与依恋有关的内在冲突的外化。也就是她对依恋和亲密的内在冲突,转移到了与丈夫的关系中。当她说与丈夫的关系已经有所改善,她已经知道该怎么做时,很大程度上,是她从你这里获得了该怎么做的信息。我们要肯定你的工作,同时也要留意前面所说的,当她感到满足的同时,无意识对于自身作为主体的经验在治疗中没有被增强的遗憾。

这种无意识的遗憾,有可能让来访者在体验治疗师的时候很困惑:你是否是一个不仅在看得到的层面上帮助我,还能在我看不到的地方,也能帮助我和保护我。我们要把这一点与对咨询师的理想化期待区分开来。它有理想化的色彩,但理想化是用来防御内在的“坏客体”。

在生命的头几年,作为主体的个体,如果主体性不能被保护,个体的主体性也就很难发展起来。来访者被寄养在外婆家几年的时间中,我们不清楚她和外婆的互动是如何的。但是就一个孩子肯定有与父母在一起的愿望来看,这个主体的愿望是否被看见、被理解、被言说,就很难讲。就养育的文化来看,在这种情境下,孩子能被看作一个主体,与她交流讨论这个生活经历,对养育者来说是很困难的。

这些很可能没有被当作主体来养育的体验,深植在来访者的无意识中。在你与她的工作中,她的无意识会关注你是如何看待她的,并且会把你与过去的养育者关联在一起,找出你与养育者相似的证据,从而对是否留在治疗中忐忑不安。

 

减少频率的几种可能

减少治疗频率是防御这种不安的行动。你感到难以辨识移情与反移情,那么意味着在十六次的治疗中,你很难就已经出现的,但并没有捕捉到的移情做出解释。所以,现在的问题并不是要如何坚持一周一次的治疗设置,而是理解来访者之所以提出减少频率的几种可能性。

第一种,咨询师唤起了来访者无意识中对依恋的需要,而这种需要让来访者感到焦虑,让治疗变得松散,可以保护来访者避免感到焦虑。

第二种,咨询师在工作中让来访者知道她该怎么做了,一方面让来访者感到被支持,但是另一方面也感到自己作为独立个体的需要,被咨询师侵占了,咨询师替代了她自发的思考、观察和感受。咨询师这样的状态,让来访者感到并不踏实和安全。

第三种,来访者对于深入探索自己感到恐惧,所以16次的工作都在竭力的限制工作范围,也很害怕咨询师的工作不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以内。如果治疗两周一次比起一周一次,对来访者来说控制感要多一些。

第四种,两周一次的见咨询师,也许是来访者想要保护咨询师在自己心中好的样子。一周一次的频率,来访者可能担心,咨询师会给出更多,不仅咨询师会变得更有侵占性,也会破坏来访者的自我感。

你可以基于以上的理解,思考你们16次工作中的情境,然后将你的理解传递给来访者。但需要小心的是,为了保持一周一次的频率,将以上的理解全部倾倒给来访者,这是将咨询师的压力转移到来访者身上。

对这个问题的回答,并不能替代督导,已经做到16次对你和来访者都不容易,最好还是请督导帮助你仔细监测移情与反移情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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